王竹語作品《水仙情》
第五回
馮虎一看,這人明明就是揚霸天,哪是什麼撈什子欽差大人?知道府內來了大敵,吐了吐舌頭道:「一時間到哪兒籌這許多錢?」曾柏暗踢馮虎一腳道:「你裝傻?」馮虎道:「我不用裝,本來就很傻啦。」曾柏道:「我常見縣中富人熱心助人,你替我跑一趟,就說我向他們借錢用用。」於是取來紙筆,寫下某大戶多少,某中戶又多少,一共九人,加起來正好一千兩,又道:「有欽差大人在,待會兒他們送錢來,都要穿著整齊,不要因為我向他們借錢,就裝出一副窮人相。」馮虎這時已完全明白曾柏話中的含意,快步離去。
曾柏命人送上酒菜,並且先嚐,表示酒菜無毒,以安揚霸天的心,又頻勸揚霸天不要多喝,以免酒後誤事。揚霸天更加信任曾柏。飲酒至半,剛才所召的九人富豪,穿著光鮮,雙手捧著用紙包裹的兵器站在門外,作出哀求的神情,說道:「大人借的錢已經拿來,可是小人家中實在沒有這麼多。」揚霸天聽說錢已送來,再看到來人都是富人打扮,更不懷疑,曾柏命人取秤來,又嫌桌子太小,命人取庫房中長桌橫放在後堂,二名役卒也跟著進來,曾柏拿著砝碼,對馮虎說道:「還不為欽差大人秤金嗎?」馮虎恭恭敬敬道:「是!」拿起一錠銀兩,假裝失手落地,馮虎「啊」的一聲,揚霸天還來不及反應,馮虎大叫:「兄弟們!給我上!」這九人根本不是富豪,其實都是縣中捕盜高手:霹靂手、閃雷手、捕鬼手、快刀手、翻雲手、縛虎手、降龍手、鬼影手、力斧手。原來馮虎以假意掉落銀兩為發動攻擊的暗號,大喊:「打呀!」呼啦啦!嘩啦拉!九人齊力,往上圍攻。
揚霸天急將彈弓掏出, 咻咻咻!連三發,三人被打,又驚又怒。他們萬萬想不到一個粗獷兇狠的亡命之徒會拿出三歲小孩兒的玩具,但發彈之狠,認穴之準,力道之強,勁勢之利,已臻化境。轉眼又有另三人中了彈,血流滿面,痛不可忍,滾跌在地。揚霸天更是得意,啪啪啪,啪啪啪,繼續猛攻。鬼影手耳邊聽有彈弓聲,知有暗器打到,趕緊躲開;力斧手閃避不及,正中右耳;降龍手讓不過去,面門上中了一彈,鮮血直流。
此時曾柏早已躲在一旁,揚霸天面向馮虎,只聽得咻咻咻一連三個彈子,應聲齊至。這是秦款款親傳絕技,叫做連珠彈子,誰也不能躲得。揚霸天原本暗想:「這三彈之中,任他躲閃靈便,兩手善接暗器,至少也著了一彈。」哪知馮虎人雖高壯,卻是靈活至極,哈哈大笑,不慌不忙,見三個彈子接頭連尾連串而來,他左手接了一個,右手抓了一個,第三個彈子就用牙齒咬住。揚霸天見馮虎接住三彈,只嚇得魂膽俱消,撒腿就跑。
馮虎怎肯讓他跑得,便把兩手中彈子,就用左右手指打將出來,口中咬的,也就忙地吐出,倒也與彈弓上發出來的一樣厲害。以揚霸天本領,背後有彈打來如何不曉。左騰右挪,連躲三個彈丸,這也就算完也。豈知馮虎隨手跟著三個彈丸接連射一刀,哧的一聲,威猛陰狠。
揚霸天冷笑一聲,說道:「找死嗎?」迴身出手,撥開小刀,雙拳齊出,又猛又狠,如狂風驟雨,這是羅漢二十四掌裡的招數。馮虎喊道:「好哇,這惡霸受過高人指點。」愈戰愈強,精神抖擻。
曾柏高喊:「拿下揚霸天,人人重賞!」瞬間湧出五個小差役,只見揚霸天猛一轉身,掄起就打,抬腳就踢,這些差役可吃虧了。於是你起來,他躺下;他躺下,你起來;劈裡撲扔,五個不行,七個;七個不行,十個;揚霸天最終被壓在十人的肉團下。
曾柏道:「關進大牢!」總共動用十人,三副刑具,將揚霸天押入黑牢。曾柏一拱手,道:「各位辛苦了,明日進府領賞,先下去吧!」
眾人散去,獨留馮虎。
曾柏嘆道:「如果三石在就好了。」語氣甚是真誠。李三石聽到這裡,心中一震。又聽曾柏道:「阿虎,最近可有三石的消息?」
馮虎道:「一直沒有。」頓了一頓,又道:「大哥向來待我不薄,我也思念得緊。不過他足智多謀,大人請放心。」李三石感到窩心,馮虎粗人,如此細膩感情,倒也是第一次感受。
曾柏又道:「不知他心中會不會怪我,害他丟了官?尤望財嚴格說來,是我刑求至死。想當初,上面查太緊,畢竟尤望財雖然是地痞惡霸,但弄出人命,上面一定要我有個交代。三石他重義氣,為我背了黑鍋,丟了官,我其實很過意不去。不知他心中對我可有怨懟?」
馮虎搖頭道:「大哥不是那種會記仇的人。」
李三石心中大為感動:「阿虎畢竟是真正瞭解我的!」只聽馮虎又道:「尤望財放高利貸,又暴力討債,闖了禍,出人命,又找人替死,宰白鴨。這種人死有餘辜,大人為民除害,何必自責?」
曾柏道:「話雖如此,在我心中,總是覺得對三石有些愧疚。就算他不記恨,我也很過意不去。」馮虎道:「大哥是否有可能復職?」曾柏道:「近期是不可能。畢竟,尤望財雖然罪有應得,但衙門裡出人命,這事還是太大。」說完頻頻搖頭,沉吟良久,又道:「我真希望是自己罷官,三石是我第一把助手,我很想念他。不知他在何處?」
這兩句真誠無比,發自肺腑,李三石聽到這裡,大受感動,從窗望躍進,道:「李三石在此,多謝關心。」
曾柏和馮虎大驚,一個道:「三石,真的是你!」一個道:「大哥!我就知道你沒事的。」
李三石握住馮虎的手,曾柏又握住兩人的手,道:「坐下說話。」三人落座,曾柏柔聲道:「這些日子忙些什麼?」李三石其實一直在找白水仙殺害三任丈夫的證據,但白水仙做得衣無縫,沒留下蛛絲馬跡;且年代已久,無法找到相關事證,所以一無所獲。他聽了白水仙指證曾柏的諸多行徑,雖不是全然相信,但對曾柏已有提防,於是轉換話題道:「大人機智,臨危不亂,卑職佩服無已!」曾柏笑道:「小小毛賊,還難不倒我。」隨即正色道:「揚霸天搶官銀是假,他真正的目的,是搶奪寶藏!」李三石大驚,馮虎問道:「什麼寶藏?」
曾柏皺著眉頭道:「事到如今,我也不能再低調了,你們跟我來。」眉頭緊皺,語氣慎重。李三石和馮虎對望一眼,均想:「從未見過大人如此,想必是一件非同小可之事。」
三人往後院走去,不多時,只見有個石門,由山根開鏨出來,雖是雙門,一扇是活的,另一扇只是假門。假門上有個大銅環,曾柏上前用力把銅環一拉,三人進去,曾柏一鬆手,銅環往回一拽,那扇門就關上了。此門非從裡面拉環是再不能開的,外人絕無法擅入。門內接一地穴,造得十分周密,曲折彎環,左旋右轉,無法知東西南北,連前後左右也不分。又過一個鵝頸彎,左彎右曲,忽上忽下。馮虎咋舌道:「虧我在府裡這麼久,不知有個好地道。」李三石卻想:「這密室必是用來關重大犯人,或收藏極珍貴寶物,否則何必如此隱密?」不多時進了一間木室,稍有霉味,曾柏取出打火石,點了蠟燭。隨即從木櫃裡取出一青花瓷瓶,做工精巧,一看就知道是景德鎮精品,約手掌大,在淡淡燭光下瑩瑩發光。
曾柏道:「你們看看這小瓶,有何特別之處?」李三石接過,仔細端凝,搖搖頭,交給馮虎。馮虎接過,李三石雙手成碗狀,在馮虎手下方,萬一他失手,可先接著。曾柏輕輕一笑,把小瓶放在長桌上,那長桌靠牆,牆壁被漆為白色。曾柏拿出木尺,把小瓶放在距牆三尺處,又取一燭,置於小瓶後方一尺。點燃蠟燭,並將門口火把滅了。
李三石和馮虎齊聲驚呼:「啊!這……這……」 白色牆壁上面顯示出一個模糊的圖形,有圓點,有曲線,也有直線。曲線交錯,符號文字都有,看不清楚,但是很確定:那是一幅地圖。 可是,只有線條、圓點、箭頭和十字叉記號,沒有地名。 良久之後,曾柏點燃火把,室內通明。馮虎道:「這是藏寶圖?」曾柏道:「正是。」李三石道:「什麼寶藏?」曾柏笑而不答,帶著火把,引二人來到暗門前,把上面刻的一隻蝙蝠旋轉,其門自開。出了密室,又是上下七層階石,轉過一彎,前邊又是一石室。 曾柏將火把交給李三石,打開櫃子,取出幾項寶物:有瑟瑟幕、紋布巾、火蠶綿、九玉釵等物。瑟瑟幕寬三丈,長一百尺,輕薄透明,無與倫比,若向空中張開,則能看到幕上有疏朗之紋,如同碧絲貫珠,它是用鮫人瑞香膏塗在上面,就算大雨驟降,瓢潑如注,也不會被打濕半點。那紋布巾,其實就是毛巾,潔白如雪,光滑柔嫩,非同一般;用它拭水,不會被水浸濕;不管用上多少年,也不會生塵垢或沾上油膩。火蠶綿據說得之於炎洲,做一件衣服只須一兩。如果稍用多了,做出的衣服就會有一股熇熱之氣,人不能近。那九玉釵,上刻九隻鸞鳥,均是九色光彩,做工精巧,巧奪天工,妙不可言。 李三石和馮虎目不轉睛,嘖嘖稱奇。曾柏道:「這是三寶太監下西洋,從羅斛國、爪哇國和重迦羅國取回的寶物。」李三石驚訝至極,奇道:「這些寶物,不是進了紫禁城嗎?」曾柏微微一笑,道:「這,就說來話長了。」馮虎滿臉興奮,道:「大人請說!請!」